只要条件适宜，一团空气也可以燃烧。这种火焰多见于深夜，又没有显而易见的解释，由此引出大量诡秘的遐想，也就不足为奇了。在中世纪的拉丁语中，这种球形火焰被称为ignis fatuus，意为愚蠢的火焰；在英国民间传说中，它被称为will-o'-the-wisp，意为火炬之灵；现在我们则更多地将它称为鬼火以及球状闪电。坊间传言，这些火球可能出现在坟墓上空，或者沿着河岸游荡，它可能预示着即将到达的地震，有时还会潜伏在飞机的走道上。我们至今仍未能完全合理地解释这些球形火焰是怎么形成、怎么运动的，但科学家始终在努力探寻。

浙江大学物理学系聚变理论与模拟中心的武慧春教授在《科学报告》（Scientific Report）杂志上发表文章，就球状闪电的形成原理，提出了一种颇具说服力的新解释。

空中飘荡着的火球，本来有两种类型。一种是由有机生命体产生的，例如沼泽湿地或坟地中有机物的腐败分解，会产生甲烷和含磷的气体（比如磷化氢）。这些气体接触到氧气之后自燃，飘荡在半空中，便形成俗称的鬼火。另一种火球，则是源于自然界中的放电过程。例如地震时，地下的岩石碰撞挤压，可能会产生电荷，释放到地面上，与空气相互作用，放电形成火光。还有一些是在雷暴天气中，在大气中形成，这样的火球就被成为球状闪电。

球状闪电颜色多变，大小也各有不同，小者如玻璃弹珠，大者如健身房里用的瑜伽球。它们可以在封闭的空间中生成，可以竖直穿过烟囱，也可以水平穿透关闭着的窗户。球状闪电不仅发光，还会迸溅火花，发出滋滋的声响，散发出刺激性的气味。通常，球状闪电只能持续几秒钟，亮度如同一个明亮的家用电灯泡。球状闪电行踪多变，难以预料，人们很为其难找到一个明确的理论解释，但它们的诡异特征已经记载于近几个世纪的文献资料中。

已故的天文学家Roger Jennison曾在1963年春天乘坐夜间航班穿过风暴。一道闪电击中飞机后，他目睹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球形闪电。Jennison描述道：球状闪电在驾驶舱出现，随后沿着机舱走道笔直地移动，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高度。

另一次球状闪电事件是英国的一位女士在家中遇到的。当时她正坐在椅子上，忽然一个与西柚大小相当、边缘蓬松的橙色火球毫无征兆地穿过窗户进到室内。关闭的玻璃窗和百叶窗丝毫没有阻碍火球的移动。火球在肩膀高度上水平移动了大约10秒钟，紧接着爆发出一声惊雷，很大的声响吓得女士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。

根据上面这些描述，球状闪电能够穿过玻璃窗，还能直接在飞机内部形成，这些现象很难得到明确的解释。而关于球状闪电的形成真相，科学家更是众说纷纭，这些理论甚至比球状闪电的物理性质本身还要复杂。我们不妨列举一些试图解释球状闪电本质的理论，包括认为它是一团炽热的硅粒子，或是一种天然核反应，或者是闪电诱发的癫痫幻觉，还有可能是小型黑洞，或是由纤维素和其他天然聚合物形成的复合物质，以及充斥着微波的等离子体气团，等等。

武慧春教授正是从微波等离子体气团的角度来理解球状闪电的。此前，研究者提出，空中的雷雨云相当于一个大气微波激射器，它发出的微波辐射可以在大气中形成微波等离子体气团。然而，武慧春的理论表明，闪电会制造出一束速度接近光速的高能量电子，这些运动电子再进一步产生微波。具体来说，电子被大气中的电场加速，云层底部与地面之间形成一个电子通道，众多电子沿着这个通道一簇一簇地由云层移动到地面，便是我们所熟知的闪电。武慧春说：闪电击中地面的瞬间，会制造出相对论性的电子束，这些电子会进一步产生微波辐射。

不管大气中的微波是来自于云层，还是来自于高能量电子，它都会使临近的空气电离，形成等离子体。微波对等离子体产生压力，将等离子体压缩成一个气团，如此便形成了人们所见到的球状闪电。同时，囚禁在气团中的微波持续与空气发生作用，产生等离子体，从而能够使球状闪电维持短暂的几秒钟，直到气团内的微波能量耗尽。有时，等离子体气团会发生破裂，微波泄漏出来，致使气团发生爆炸而消失。

如果球状闪电确实是由微波和等离子体构成的，那么球状闪电的许多性质便会自然而然地得到解释。比如，微波可以穿过玻璃，因此球状闪电也就能够穿过玻璃窗进入室内；微波传播到人类的内耳时，会产生人耳可闻的噪声；等离子体则会使得空气中的氧气转化成臭氧，产生刺鼻的气味。

当然，关于球状闪电起源的各种微波-等离子体理论都能解释上述现象。而武慧春的微波起源理论之所以能够独树一帜，关键在于，它解释了飞机中为什么会出现球状闪电。电子是远小于原子的微观粒子，当电子在飞机外被闪电加速后，便能够穿过飞机的金属外壳。机舱内的电子在运动过程中发出微波辐射，从而形成球状闪电。电子产生微波，微波又产生等离子体，球状闪电的这种形成机制，也能解释其大小：被闪电加速的电子束的长度，刚好与微波-等离子体气团的20~50厘米的典型直径相符。

对于一项科学研究来说，仅仅提出一个自洽的理论还不够。目前，武慧春的理论得到了粒子模拟的支持，下一步还需要通过实验来验证，球状闪电的电子-微波-等离子体形成机制是否成立。为此，研究人员需要想办法通过人工闪电的方式制造球状闪电，并且探测该过程中的高速电子和微波。如果武慧春的理论成立，那么我们就要考虑，雷暴中产生的高能电子和微波辐射是否会对人体造成伤害。